年过四十的合欢早已发福,不再是当年李承中在广场上用一两银子买下她时的瘦弱模样了,她用一块手帕拭着泪,转过身去不让女儿看到她哭的样子。李承中的两鬓都有了白发,后背也因为常年的工作而微微驼着,他握了握胡子叔的手:
“胡大哥,留神看着道上太不太平,要是你觉得不对就返回来,这学宁可不上。”
“不能不上!”李娇在车里喊起来,她知道爸爸说的是什么事,最近东南上又闹山洪,死伤无数,朝廷的救济又被层层克扣,当地饿死了人,那些没饿死的被一个不怕死的纠结起来造反,至于势力有多大,民间传言纷纷,但是谁也没有准确的消息,因为所有的报馆、书社都是朝廷的人,朝廷说有多大就有多大,朝廷说只是一点点流寇,但是人们似乎并不相信,尤其有一点小官职的李承中这样的人,他的眉头已经很久没有舒展了。
李承中和胡子叔对视了一眼,又看看李娇,没有再说下去。
“爸爸你放心,我不会遇到危险的,我有特殊的脱险的本事。”李娇嘻嘻地笑着,那个只属于她的秘密,关于风的秘密,她其实早就想告诉爸爸了。
胡子叔叹口气对李娇说:“娇娇,听你爸爸的话,你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,路上我会尽量小心,但是呢,咱们安全为上。”
“妈妈!”李娇又喊,“我走啦,您要是不转过身来看我,再见到我就得新年啦!”
“走吧!”合欢背对着李娇说,“妈妈看到你就舍不得你走了。赤林国冷,记得添衣服,别只图漂亮,把自己冻出病来。早饭要记得吃,你要是再犯胃病,可没有妈妈在身边照顾你了。”
“妈妈,别唠叨啦!我已经18岁,不是小孩子啦!”李娇拿起胡子叔的马鞭,在马背上抽了一鞭子,那批灰白色的老马就长嘶了一声,鼻孔里喷着热气,准备出发了。胡子叔跳上马车,一阵尘土扬起来,李承中握着妻子的手,四只泪眼,看着马车越走越远,变成了一个小黑点。
这一路上还算太平,快到赤林国边境的时候,他们发现镇子上的旅馆都满房了,连农户们空余的房间都被腾出来,住满了衣衫褴褛的伤兵。这些伤兵都是从东南剿匪前线上撤下来的,说是士兵,更像乞丐,那些军服都在湿热的东南天气里发了霉,卷起的裤脚和敞开的衣襟下露出鲜红的刀伤和断肢,还有刚刚做完手术的,白森森的骨茬就暴露在午后的空气里,李娇看傻了。整个镇子都弥漫着痛苦的呻吟和末日一样的气氛,胡子叔和李娇只能在马车里容身。
“娇娇,你别害怕,赶紧睡一觉明早赶路,这是去剿叛乱的兵在往回撤呢,过了这个镇子就好了。”
一个伤兵,一只袖管是空的,嘴唇裂着的口子里淌出血丝来,盯着李娇手里的烧饼咽口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