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概走出一里路开外,一股烤红苕的香味忽然从纺织城方向随风飘来,香味直扑口鼻,惹得我的肚子又咕咕咕地响起来了,而且一阵紧过一阵。我加快脚步,冒着鹅毛大雪直扑透出香味的地方。走到跟前细看,一个40岁上下的汉子披着光板羊皮妖,守着一辆架子车,车上放着一把马刀,车旁蹲着一个废弃的汽油桶,烤红苕的诱人香味就是从汽油桶里冒出来的。这一下十里长坡挡不住我了!我庆幸自己终于能够摆脱饥寒交的。
我没有马上掏钱,先把头伸到烤炉上看了一会儿,狠狠地吸了几口香味。摊主问我:“买不买?”我问:“一个多少钱?”“大的两块,小的一块。”
我禁不住一愣,心想这家伙肯定是个投机倒把分子,刚要张口同他讲理,一看那把横在车上的马刀,什么也没说,立即掉头走人。我走出不到五步,摊主在后面说:“来吧!来吧!小的给你便宜一毛,大的给你便宜两毛!”
我转身站定:“我只有五毛,吃完还要上白鹿原回家!”
摊主没再说话,僵持了一会儿,他拿起铁铗子在烤炉里翻了几下,之后夹起一个红苕,说:“这是两块钱一个的,你拿吧!”
我两步跨过去,把揉得皱巴巴的五毛钱双手递给摊主,连着说了四五声“谢谢”。
“小心烫着!”摊主看我接过红苕,又叮咛了一句。
刚出炉的烤红苕烫得满手生疼,我边走边把红苕在两只手上倒来倒去,想等到凉一点再吃。走了十来分钟后,手中的红苕不是很烫了,我正要张口吞下,面前突然闪出一个带着孩子的老阿姨。老人双手打揖求我:%大哥哥,小孙女一天没吃饭了,发发善心,给她吃一口吧!”
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,稍稍犹豫了一下,把红苕掰了一半递给老人,叮嘱了一句“别把孩子烫着了!”转身疾步离开,连手中的红苕也顾不上吃。但没走几步,后面又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哭闹声:“俺也要吃红苕!俺也要吃红苕!”男孩子河南口音很重,声音又尖又细,像一根钢丝穿透耳膜,扎进我的心头。我停住步子,拿着开始发凉的半个红苕,转身缓步向婆孙三人走去。男孩子比女孩子还小,看到我拿着红苕走过来,赶紧躲在奶奶身后,没再喊叫一声。
我把红苕递给老人,转身大步穿过纺织城,头也不回地爬向十里长坡。一路上分不清是雪水、汗水还是泪水,几乎一直在脸上倘着
我战胜了饥饿,战胜了寒冷,在午夜12点多赶到家门口。父亲开门看我机在地上,赶紧唤我弟弟江绳出来,两个人把我扶到炕上。母亲什么也没说,泪流满面地喂我喝了一碗小米白菜汤,我终于明白自己回家了。
第二天,父母询问我晚回的原因,我如实讲了经过。母亲听完抽抽搭搭地哭了好久,责怪自己没有再给我零花钱。父亲却慢悠悠地说:“这五毛钱花得比五块钱都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