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们见我一女儿家,本应读《女训》《列女传》,本应一心习女红持家,也不曾用心教些什么的。如今《四书》《五经》尚未念完,但劳顾先生用心了。”她睡眼朦胧,倒显可爱,稍顿上一顿,与他戏言:“原先那些人儿皆不曾长久呆着,不知先生要逗留在此多久?”
顾恒安瞧看她可爱之状,一时间竟痴了,心下叹的是:难怪皇上太后对她疼爱有加,而今相见,其伶俐胜过传言,绝非常人可媲比。转闻得“女儿家”,想是:如此男儿事,却加女儿身。顿生了怜惜之意,想她虽贵为一国公主,锦衣玉食,绫罗绸缎,却要被当作男儿养大。益处虽有,却不能享闺阁之趣,要执笔弄墨,念书识字,倒不若那大户人家的女儿轻松自在。待他回过神来,忙回话道:“顾恒安定倾才所教。”字字铿锵如许诺言。
天在喋喋不休的蝉鸣声中渐渐转热了,伴着季节变迁,不时可见那琼玉苑庭中的花儿像一只只折了翼的蝴蝶,从枝桠上翩翩坠落,满地落红,触目惊心:季节之变非人能改,春日的花儿终是夏日不能留住的。
时日一长,景仁宫里的宫人已经认得顾恒安了,若在宫道上相逢,必要止了步子,行礼唤上声儿“顾公子”才往前去。顾淑妃是常来瞧看的,若得了空子便要来坐上些时候,听安岚念几句书,看安岚温一温当日所教功课。皇上亦常召青落暖往承乾宫去,考她所习知识,再对上些对子。若觉有所进长,对顾恒安的赏赐是少不了的,他却不似旁人拣那些金银珠宝,名贵器物,只挑了推脱不下的名家字画,空闲时候与青落暖一同描摹。他果然如他所说,将自身所知,尽数教授,而她虽喜顽乐,却也有所触动,认真去学,长进许多。
那日凉风四起,天气一改往日的干热躁动,吹的落红缤纷满石径。顾恒安携了安岚闲步苑间,与她对花赋诗。“风起衣抉动”,他觑着景色道了一句五言。她颔首思想许久浅浅笑是:“香盈罗袖满。”诗且对过,顾恒安命她将近日所学文章吟诵来,她摆首只道是“不能”,笑嘻嘻地道:“择他日罢,本宫甚乏,今日且歇了。”
顾恒安负手不做背身去,她忽然起了小性子,“哼”一声也恼了——大抵是所教知识愈发生涩难懂,她数日不能吟诵,且一直是被放在掌心里宠着,从未有人这般忤逆她罢:“你还说什么尽力所教?数日仍是不能吟诵出,若父皇知了必责怪,母妃若是晓得,定亦是不喜的,我如何是好?倒不若令父皇遣去令请一位先生干净?”
顾恒安却不温不恼,回身来低眸好声道:“公主身子要紧,莫气着。若是一时间对不出,花下歇息一二亦是好的。指不定吹过凉风,心内平静,便可背诵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