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女人拜祭的墓碑位置与他很近,隔了不到五个墓位,不过高他一排。起初他对她并不在意,那女人背对着他,衣品普通,头发不烫不染,头插白花、腰系麻绳,在这偌大的冥城中,她出现的不算突兀。
直到淅淅沥沥地下起雨,他才注意到她——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,披在了墓碑上,而当时不仅下着雨,气温也很低,那个没有了外套护御的女人单薄得像一片纸,一片仿佛即要被浸润在冷雾中,继而糜烂的纸,惹人怜惜。
那女人很瘦,不算病态吧,因为一直背对着他,所以看不清容貌,只是温煦觉得她隐隐有些熟悉的味道,总觉得在哪里见过。
“骗子!”温煦听见那个女人轻声地说着,她低着头,伛偻着腰跪在墓碑前,眼泪混着雨水从发梢滴落,身子在秋雨中瑟瑟。
“不是说好要带我去北海道看雪吗?明明答应了的,骗子!大骗子!”她的声音一直不大,但带着哭腔,说话的时候双肩耸动着,满腔的悲戚仿佛都压抑在这纤细的身体中。
温煦看着她,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,也回忆起许多年前,阳光明媚的下午,那个女人活生生的追在他屁股后面,满脸怒气的冲他喊:“温煦,你这个骗子,大骗子!说好放学等我的,又自己先回去!”
“我爸来接我了,我不想听他啰嗦,还有,我也没答应等你吧,是你一厢情愿。”
“温煦你这骗子!我不管,你今天放学再不等我,我晚上就去你家!”那个女人昂着头道。
“啊~陈艾美你这个疯子,能从我眼前消失吗?哪怕几天也好,几个月也好!”
……
温煦回忆着,感觉脸颊热热的,有什么在滚落,透过模糊的视线,他看到那个浸润在雨里的女人缓缓的抬起手,狠狠地抓在墓碑边缘,手指紧扣着,用力用到全身颤抖指尖泛白。
同是天涯沦落人。温煦微微叹了口气,不忍再看,怕眼泪决堤。
一个多小时后,步宴晨斜靠在福寿园公墓的公交站台上,刚才入戏太深,到现在胸口还有些郁郁。
“他的车快到了。”沈沐的声音从她耳朵里一个嵌入式耳塞里传来。
“你说他会停车捎我一段吗?”步宴晨微微倾身往来路看去,果然看到一辆黑色大奔从地平线升起。
“注意到你就行,能停最好。”沈沐告诫道:“就算停了,也别上车。”
“为什么?”步宴晨不满地辩驳,有着不想被他看低的倔强:“有机会让他对我加深了解,当然要去咯,这是我的答案,我有决策权不是?”
她看到温煦的车越来越近,双手紧紧抱在胸前,装作很冷的样子。
温煦开车经过公交站点的时候,看到那个把外套脱给墓碑的女人正站在那等车,她的衣服都湿透了,贴着身子,脸色苍白,几乎没有一丝血色。